中国经济导报记者|吕昱江

    从俄罗斯到委内瑞拉、从巴西到印尼、从马来西亚到土耳其，近来这些新兴经济体外汇市场特别是本币币值几乎都在经受巨大考验。国家发展改革委对外经济研究所国际经济金融研究室主任姚淑梅研究员在接受中国经济导报记者采访时分析称，油价下跌、美元升值是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的直接原因，而经济增长前景疲弱是深层次原因。
    新兴市场国家货币贬值加剧了这些国家资本外流局面，在造成实体经济与金融市场动荡外，进一步加剧了这些国家货币贬值压力，从而形成恶性循环。法国巴黎第一大学经济学教授穆凯利向记者表示，货币急剧贬值和资本外逃，使得赤字规模大的国家的财政赤字更加恶化，负债比率高的国家的偿债压力进一步加重，另一方面使一些新兴经济体的进口产品成本提升，进而推高通胀水平。
    这些状况令人们开始考虑这是不是新兴经济体滑向爆发全面危机边缘的蛛丝马迹。拉美国家会重蹈债务危机的覆辙吗？亚洲金融风暴是否会重演？俄罗斯是否会重复1998年经济崩盘？

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

    近日俄罗斯卢布、巴西雷亚尔、马来西亚林吉特乃至印度卢比和人民币等新兴市场货币相继剧烈贬值。彭博社追踪的20种新兴市场货币关键汇率指数，近期已跌至11年最低点，今年以来累计下跌超过10%，如果以此速度继续下跌，可能创下自2008年以来最大年度跌幅；摩根大通新兴市场货币指数目前已下跌至2000年开始编制该指数以来的最低水平。不仅如此，这些国家的股市、债市也在溃退。
    姚淑梅在接受中国经济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导致需求疲弱、美国页岩气革命导致供给快速增加，其结果是石油供给过剩、油价下跌。而油价继续下跌，必然带动大宗商品持续下跌。油价的持续走低及其带动的大宗商品价格普遍下滑，给俄罗斯、马来西亚、伊朗、尼日利亚、墨西哥、委内瑞拉等产油国和自然资源出口国带来巨大的财政和经济风险，迫使投资者不断抛售这些国家的货币，加剧了其货币的贬值进程。
    12月份以来，由于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坚持不减产导致石油供应过剩预期加大，油价出现“跳水式”下跌，新兴经济体货币也随之出现一轮大跌。姚淑梅也指出，油价下跌对能源进口国则是利好，如印尼盾和印度卢比跌幅相对来说就不大。
    穆凯利在接受中国经济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美联储已经完全退出QE，货币政策步步趋紧，全球投资者从新兴市场撤出资金。而美国开始加息的预期升温，抑制了投资者对新兴市场资产的需求，加剧了新兴经济体资本外流。资本净流出意味着货币持续贬值。
    随着美国经济强劲，美元加速上升，资金将进一步从外围市场流出，新兴经济体货币及经济将承受更大压力。瑞士信贷表示，随着美联储加息步伐越来越近，美国国债收益率将进一步回升。世界银行预计，长期美国国债的收益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流入新兴市场国家的私人资金就可能减少50%。
    在新兴经济体增速已然放缓的背景下，货币贬值进一步加剧了经济的不稳定性。一方面这令新兴市场资本外逃、股市下跌的局面愈演愈烈，在造成实体经济与金融市场动荡外，还会加剧本币贬值压力，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经济增长前景疲弱是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的深层次原因。”姚淑梅指出，“2011年以来，新兴经济体增速全面放缓，至今仍未触底。金融危机以来，发达国家已进行了一些结构性调整，新兴经济体沉溺在发达国家量化宽松制造的流动性充裕环境里，缺乏解决长期性和结构性问题的动力。随着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新兴经济体金融脆弱性显现，特别是依赖于大宗商品出口的国家贸易收支持续恶化，经济缺乏增长动能，资本开始外流，导致货币持续贬值。”

历史的教训值得警惕

    拉美国家会重蹈债务危机的覆辙吗？亚洲金融风暴是否会重演？俄罗斯是否会重复1998年经济崩盘？市场分析不由得辨别着那似曾熟悉的气息，比较着现在与历次危机时所发生的一切。
    1980年到1985年，美元指数从85一度上升到160以上，美联储有效抑制了通胀，但拉美却深受美元走强之苦，1982~1983年，拉美债务危机爆发，智利、委内瑞拉、秘鲁、墨西哥、巴西等国经济纷纷陷入衰退。1995年到2001年，美元指数从80上升到120，美国享受着强势美元政策红利，但亚洲却经历了资本外逃。1997年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当天泰铢兑换美元的汇率下降了17%，引发了一场遍及东南亚的金融风暴，菲律宾比索、印尼盾、马来西亚林吉特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狙击对象。同年8月马来西亚放弃保卫林吉特的努力，第二年印尼捍卫固定汇率制度也以失败而告终，这场风暴进而扫过了新加坡、韩国和中国等地，打破了亚洲经济急速发展的景象，许多国家的经济开始萧条，一些国家的政局也开始混乱。1998年，油价暴跌也曾让原油生产国俄罗斯和委内瑞拉陷入金融危机，亚洲金融危机经传导机制也“感染”到俄罗斯，至1998年9月2日，卢布贬值70%，俄罗斯股市、汇市急剧下跌，引发金融危机乃至经济、政治危机。
    穆凯利告诉中国经济导报记者，经验和理论均显示，货币急剧贬值和资本外逃，会使赤字规模大的国家的财政赤字更加恶化，巴西、印度、土耳其等拥有财政和经常账户双赤字的国家受到的冲击就会很大；对那些举借大量外债的新兴市场国家而言，由于外债大多以美元或其他发达国家货币计价，本币贬值将造成外债真实负担加剧，甚至引发债务危机，特别是马来西亚、泰国等外资占比极高的新兴市场国家。在马来西亚，外债与本国政府债务之比已达30%。
    姚淑梅表示，货币贬值则进口产品价格走高，推高通胀率。油价走低有利于压低通胀率，像南非、印度等石油进口国家通胀率自6月份一路走低，均处于近年来低位，对冲了贬值带来的通胀效应。但俄罗斯过度依赖进口产品，尤其是对食品、蔬菜、日常用品等进口依赖度高，为反击美欧制裁限制进口导致相关产品供给不足、价格大涨，再加上卢布贬值带来的通胀压力，其通胀率一路走高。
    姚淑梅向中国经济导报记者介绍，主要新兴经济体持续收紧货币政策，阻止货币贬值，控制通胀。俄罗斯央行年内升息6次，共计调升基准利率11.5个百分点，其中12月15日一次性升息6.5个百分点。巴西央行年内升息5次，将政策利率调升共计1.75个百分点。南非央行年内升息2次，印度央行仅在1月升息1次。俄罗斯、巴西央行等都进入外汇市场进行干预。
    在卢布暴跌后，俄央行被迫大举动用储备干预汇市。11月以来，俄罗斯央行累计干预汇市12次，总规模超过90亿卢布。尽管如此，卢布兑美元依然从45大贬接近80市场怀疑如果危机进一步恶化的话，俄罗斯央行或将出售黄金换取美元等硬通货干预市场。

新兴经济体可否化险为夷

    姚淑梅向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许多新兴经济体的央行进行升息和进入外汇市场进行干预，暂时能对本币提供支撑，但新兴经济体币值走势关键在于外部环境。目前来看，美联储并未给出强烈的升息信号，短期内全球流动性不会骤然收缩，油价再次发生大跌的可能性不大，近两天新兴市场货币已稍有回调。
    穆凯利认为，新兴经济体已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首先在外债方面，现在整个新兴市场持有发达经济体少量的净权益。IMF数据显示，去年发展中国家的外债仅占GDP的26%，这一比例明显低于1999年的40%。并且，现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利用本币融资，所以负债多为本币债务，并非美元债务。
    其次在外储方面，整个新兴市场在1997年持有不到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新兴市场在过去几年积累了大量的外储，目前规模在8万亿美元左右（其中中国持有一半左右）。拿1997~1998年金融危机最严重的东南亚国家为例，如今东盟10国合计的外汇储备截至2013年达到8061亿美元，是1997年5倍以上的水平；这次动荡最大的俄罗斯外汇储备是4000亿美元，是1998年的62倍，（这几次干预使用了1000亿美元）。这些或成为市场判断新兴经济体不会爆发全面危机的主要论据。
    对于中国来说，我国经济逐步转向内需增长，中西部开发也在加速，抵御全球性风险和冲击的能力及余地都比较大。宏观经济中外贸数据较为有利等，也预示着中国经济仍然在全球价格下降的初始阶段存在很大余地和自主性。此外，充裕的外汇储备、稳定的中间价政策，可有效管控人民币贬值预期，再加上人民币国际化等因素，短期内人民币不存在大幅贬值风险，未来总体上呈双向浮动并维持相对坚挺概率较大。
    虽然如此，有专家认为仍需未雨绸缪、保持审慎。投资者对新兴市场风险偏好转变，会导致未来中国资金流入规模减少及人民币贬值的压力增大。而且，我国是许多其他新兴市场的主要经济合作伙伴，这就决定了中国不可能完全独善其身。比如，在目前人民币与卢布实现直接兑换情况下，卢布走势不稳，就不利于人民币汇率稳定，尤其不利于中国对俄出口的增长。据悉，中国对俄出口的小家电、轻纺产品受到冲击，一些从事边境贸易的中小企业经营困难。
    姚淑梅认为，美元升值对人民币带来贬值压力，加之我国经济增速放缓，增加资本外流的诱因。目前需要高度关注的是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对我国金融稳定的挑战。预计美联储明年中期启动升息进程，将加大国际金融市场波动，个别国家应对不当，引发金融危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我国面临的外部金融环境可能更加动荡无序，需要防范外部突发性事件诱发国内金融风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