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导报记者|曲一歌

    日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意见》正式对外公布。这是我国首次以中央名义出台产权保护的顶层设计。加强产权保护，根本在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意见》明确了进一步完善现代产权制度、推进产权保护法治化的五个原则。
    在当前重要的历史节点，提出并强调完善保护产权制度，依法保护产权，对稳定整个社会预期、增强全民族信心，具有特殊重要作用。近日，中国经济导报记者专程采访了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教授、经济学家常修泽，围绕他对产权保护30多年的研究成果和心得展开深入交流。

立足实际解决新老问题

    中国经济导报：《意见》有哪些比较突出的亮点？
    常修泽：首先，我们应该认识到，改革开放以来通过大力推进产权制度改革，我国基本形成了归属清晰、权责明确、保护严格、流转顺畅的现代产权制度和产权保护法律框架。但同时也要看到，产权保护仍然存在一些薄弱环节和问题。例如，利用公权力侵害私有产权，我认为这应该进行追究。
    此外，针对民营企业过去的不规范问题，《意见》明确提出，严格遵循法不溯及既往、罪刑法定、在新旧法之间从旧兼从轻等原则，以发展眼光客观看待和依法妥善处理改革开放以来各类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经营过程中存在的不规范问题。我认为，特别是对一些大案要进行甄别，并且“原罪”一词建议不用。
    在农村产权方面，《意见》强调保护农民相关利益，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落实承包地、宅基地、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的用益物权，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增加农民财产收益，与“人本”实现了有效相结合。
    值得注意的是，人们一直很关注房产70年产权到期后应该如何应对，这涉及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对此，《意见》提出，研究住宅建设用地等土地使用权到期后续期的法律安排，推动形成全社会对公民财产长久受保护的良好和稳定预期。
    随着实践的发展，产权保护制度领域新情况、新问题不断涌现，在全面依法治国方略的指导下，在既定的法律条文基础上，要注意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使产权保护制度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完善。

着眼全局夯实制度基石

    中国经济导报：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已经进行了38年。您曾在第81次中国改革国际论坛暨2016新兴经济体智库年会上表示，当前正
处于重要历史时刻。那么，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在这一特定时期具有怎样的重要意义？
    常修泽：这是国家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基石。产权保护制度，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石。在市场经济中，只有对产权予以严格保护，才能稳定各类投资者的投资预期，规范并保障市场主体的生产经营行为，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
    这里我更要强调的是，随着实践的发展，产权内涵也在逐步丰富和扩展。今天所讲“产权保护”，不仅涉及经济体制，而且涉及社会、文化和资源环境体制等，并对政治体制产生重要影响。
    完善的产权保护制度，不仅是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石，而且也是包括经济、社会、文化和资源环境体制等在内“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的基石。没有一套完善的产权保护制度，我国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难以真正建立起来。
    从现代文明角度看，这也是整个社会成员享受现代社会“公平正义”的必然要求。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生命力体现在遵循现代人类文明的基本取向，使整个社会成员都能享受“公平正义”。完善产权保护制度，恰恰是整个社会成员都能享受“公平正义”的重要方面。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文明之所在。
    从恒产恒心角度看，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对稳定心理预期、增强公众信心具有重要意义。孟子在《孟子·滕文公（上）》提出恒产与恒心的关系，从正反两个方面说明：“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而没有恒心，人们就会“放辟邪侈”。事实确实如此：人们拥有一定数量的财产并得到保护，是稳定社会秩序、维持“善良习惯”的必要条件。完善的产权保护制度，这个问题引起了社会和国家有关方面的关注。但可惜的是，许多人的关注点并未聚焦在民间投资下滑，下滑背后的制度性问题更是很少有人提及。
    民间投资下滑的原因固然有很多，但有一条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这与民营企业缺乏产权保护的安全感有一定关系。从实践来看，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切中时弊，它给整个社会提供了“定心丸”和“定盘星”。

维护公平坚持问题导向

    中国经济导报：应该如何切实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
    常修泽：我认为，首先应以公平为核心原则。从主体方面分析，公平性体现在三方面。第一，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无论是公有制经济财产权还是非公有制经济财产权都不可侵犯。第二，在法人与自然人的关系上，法人和自然人的财产权，都同样受保护。第三，在境内与境外产权主体的关系上，实行国民待遇原则，同样受到保护。
    从内容方面分析，公平性体现在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尤其要强调废除各种违反公平原则的不合理规定，这十分重要。
    其次，要坚持“问题导向”，聚焦产权保护方面的突出问题。主要体现在四方面。一是公权力对产权保护不到位，政府违约和政策不稳定，侵害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以及个人的合法产权和权益；二是不同所有制产权保护不平等，对非公有产权的保护弱于对公有特别是国有产权的保护；三是公有产权保护制度仍不完善，国有企业内部人控制和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仍然存在，农村集体资产产权保护不到位；四是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易发多发，侵权违法成本低，维权成本高等。
    第三，要严格依法保护，长短结合，标本兼治。依法产权保护涉及最高层面的全面依法治国问题。着眼于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体系，要把推进产权保护的法治化作为“根本之策”。尤其应当强调，在事关产权保护的立法、执法、司法、守法等各领域、各环节、各方面，均应体现法治理念，并贯穿严格依法保护的精神。

克难而进务求举措落实

    中国经济导报：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困难甚至阻力。如何把相关举措落到实处，是值得持续关注的重要问题。对此，您怎么看？
    常修泽：我们应当充分预见到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艰巨性和复杂性。完备的产权制度是包括产权界定、产权配置、产权流转和产权保护在内的一套完整体系，产权保护只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从更大范围看，完备的产权制度也只是完备的社会主义制度的一个方面，这涉及到相当多的复杂问题，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实施起来工作任务十分艰巨。
    实践中面临的问题十分复杂，既有在新阶段改革发展现实中出现的一些产权案件，也有改革历史进程中形成的产权案件，比如由于过去司法不规范导致民营企业产权被侵犯的案件。此外，由于执法不够规范或公务人员腐败，出现刑事介入一些经济纠纷问题等，问题错综复杂。对此，必须高度重视，不能简单化、片面化、肤浅化。
    目前，全社会的产权保护意识还相对淡薄，加上在体制机制上还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都加大了解决相关问题的难度。特别是在执行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既得利益力量的干扰、阻挠和掣肘。因此，依法保护产权必然伴随着利益博弈，甚至是尖锐的冲突。
    此外，各方面都要把握产权处置的法律程序和政策界限。完善保护产权制度是一项涉及法律尊严并且政策性很强的工作。务必要按程序办事，把握相关法律和政策所规定的界限，要严格区分不同情况。尤其是在处理产权和经济纠纷时，要严格区分经济纠纷与经济犯罪的界限，企业正当融资与非法集资的界限，民营企业参与国有企业兼并重组中涉及的经济纠纷与恶意侵占国有资产的界限，等等。
    最后，要统筹协调，营造全社会重视和支持产权保护的良好氛围。产权保护涉及到方方面面，既涉及中央，也涉及地方；既涉及公检法司等政法部门，也涉及经济社会管理部门；既涉及政府，也涉及非政府组织和舆论监督；既涉及经济组织和各类法人，也涉及自然人和千家万户。因此，在领导和组织上，必须统筹协调，协同运作；在政策上，要加强产权保护政策的系统性和协同性；在社会舆论上，要营造全社会重视和支持产权保护的良好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