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导报记者 王晓涛

    1月11日上午，北京市西直门某招待所一间会议室内，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及海外的100多家物联网行业企业、用户单位和科研机构代表，会议现场气氛凝重，参会企业为了关系自身未来发展命运的事情走到一起。
    约一个月前，即2017年12月13日，工信部无线电管理局下发了《微功率短距离无线电设备技术要求（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征求意见稿》），其中对相关应用免授权频段提出了若干技术性和应用性限制。例如，《征求意见稿》提出，315/433MHz等民用设备的无线控制频段不得用于物联网应用，并针对470~510MHz民用计量频段提出了“限单频点使用，不能用于组网应用”的限定。
    虽然上述内容的严格定义尚未明确，但物联网行业的许多企业已经开始担心，一旦《征求意见稿》中的相关内容得以实施，意味着我国将在1GHz频点以下取消除电信运营商以外的任何合法可用物联网频段。这也意味着，已经合法存在20年、全社会各行各业投资上千亿元、部署上亿终端的物联网应用都将非法，相关企业的生产发展将会受到严重影响，且将直接导致未来实施物联网应用时，只能采用必须向电信运营商缴费的技术标准。与会专家认为，这不仅涉嫌垄断、违反国家公平竞争的相关规定，还将对我国的技术创新、物联网产业的发展造成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

    2016年12月1日，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开始施行，其中第十四条明确提出使用国家无线电管理机构规定的微功率短距离无线电发射设备频率可以不用取得许可。这一规定旨在通过大力放松市场管制而积极推动“双创”，引导促进我国物联网服务和技术的快速发展。而《征求意见稿》对相关应用免授权频段提出了若干技术性和应用性限制，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内许多物联网企业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
    在讨论《征求意见稿》时，有许多人提到了安全问题。上市公司国民技术的代表认为，微功率频谱的应用和网络安全是两个领域的事情。作为一家芯片集成电路设计公司，国民技术专注于安全芯片和低功耗芯片，安全性已达到金融级别标准，每年向金融机构提供上亿颗安全芯片。这位代表表示，无论通过网线还是WiFi，在进行网上转账的时候，交易数据都要通过一个安全芯片来实现整个交易的安全性，而网线和WiFi只是一个物理的通道，无线电的频谱本身同网线和WiFi类似，安全的关键在于那颗独立的安全芯片。“因此，从技术上来讲，无线频谱和信息安全是两个事情，如果微功率设备的频谱过于集中，将对许多企业形成限制，反而不太利于整个产业的发展。”他说。
    门思科技从2013年开始深耕低功耗无线传输市场，投入了非常大的人力和财力，目前已有几百家企业客户，企业对《征求意见稿》自然非常关注。来自该企业的代表表示，新的规范对门思科技的影响非常大，因为产业链上的企业和合作伙伴有几百家，好多已经现场部署了大量的应用节点，还有一些现在正在投资开发。“我们自己的技术跟欧洲等国外企业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差距，技术水平都在一个水平线上，而新规范对国内市场的影响将会很大。”这位企业代表说。
    无线电传输的安全和干扰问题是管理部门关心的重点，门思科技的代表分析，从技术角度来看，产业链的企业都要自律，发射严格限定在发射功率之内，包括发射时间的限制数，这样干扰就不会很大，因此从技术上理解所谓干扰并不是特别大的问题。“希望管理部门能够真正从产业链的角度考虑，不要限制得特别死。行业监管有着非常大的意义，应该给物联网的无线通讯应用一定空间，鼓励物联网企业和产业的发展。”他说。
    来自北京升哲科技有限公司的代表表示，物联网产业的频段状况不明朗，这种局面其实很糟糕，会影响到客户层面的信心。“如果造成客户在认知上有疑惑，担心频段是不是可以用，技术是不是合法，会影响客户的信心，损害是整个行业。因此，主管部门应该对物联网的频段有一个很明确的清晰界定，并且应该是一个快速的界定，不要把产业发展的宝贵时机浪费掉。”他说。
    人工智能公司GTI的代表则认为，未来5年是物联网发展的黄金时期，物联网技术之间是可以互相促进互相发展的，如果人为地限制某种技术，中国会错失物联网未来三到五年的发展机会。
    中兴是国内电信设备领域的知名企业，2016年1月28日，中兴与LoRa联盟的发起者Semtech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并与近20家合作厂商共同发起建立了中国LoRa应用联盟(以下简称CLAA)。据悉，目前CLAA已有1000多个成员，业务包括芯片模块、网络和行业应用。来自CLAA的代表认为，不能组网极大限制了我国现在物联网发展的态势，会极大延迟中国物联网的发展，将导致两年以上的延误，不仅企业现有的竞争态势会错失掉，而且历史上投资的大量资产也会浪费掉。上述代表说：“希望主管部门充分发挥市场对于最优技术选择的能力，在这个基础之上再进行有效的监管，我们希望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参会企业形成十点共识

    经过紧张激烈的讨论，与会物联网企业最终通过形成了十点共识，其中主要内容有：
    ——无线电管理局2005年创新性地发布了相关标准，2016年无管局取消了微功率设备型号核准，都极大地促进了中国物联网的发展。物联网企业积极支持一切有利于促进物联网市场公平竞争，鼓励创新、创业的监管行为。
    ——在470~510MHz微功率短距离频段上，绝大多数应用都采用多频点组网方式，充分保证低建设成本、高频谱利用效率，并有效规避干扰问题，本次《征求意见稿》增加相关限制从技术角度分析没有必要。
    ——单一的“最后1公里”连接技术无法支撑庞大复杂、低成本、无处不在的各行业物联网需求。轻量级、极低成本、极低功耗、自主可控、按需部署的小无线物联网应用是市场刚需。
    ——授权与非授权无线技术面临同样的信息安全问题，各种小无线传感器可以采用国密SM1-4标准，也可以使用任何行业安全标准技术，并且在身份认证、网络连接、行业应用各个层面都可以提供完善的安全解决方案。
    ——建议维持2005年的管理规定和技术要求，进一步深入调研物联网市场现状并充分征集各方意见，做出符合物联网产业发展的合理修订，呼吁将470~510MHz频段作为中国微功率物联网使用频段并做使用备案。
    据悉，除与会企业外，全国各地还有上百家企业以书信方式表示支持十点共识。

物联网技术要百花齐放

    众所周知，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的电信行业已经比较成熟，电信网络成为一个集中化或者说相对比较独立化的网络，那么，未来的物联网，是要形成统一化、集中化的网络，还是需要多种物联网的技术，百花齐放呢？
    中科院计算所天津分所窄带通信研究中心主任辛东金认为，电信网有电信网的特征，电信网的使用主体是人，业务主要是话务和流量业务。而物联网具有多样性，有着各种各样的应用场景，比如中石油的油气管网、消防安检行业等对网络有着多样性的需求。传统的物联网如果是技术单一的网络，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因此物联网应该百花齐放。他建议：“在物联网频谱的使用划分上，可以通过竞争或拍卖的形式分配。”
    中关村物联网产业联盟副秘书长刘军表示，百花齐放是毋庸置疑的，只靠三大运营商，肯定不足以支撑物联网的广泛应用。据介绍，在大健康项目的实际落地应用中，一些主要的运营商出现了很多的直接问题，而且现在越来越尖锐，所以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物联网应用最好的途径。
“中关村物联网产业联盟拥有数千家成员单位，《征求意见稿》中的规定对很多企业都有一些影响，最近这些日子他们都在不断地向联盟咨询。”刘军坦承，物联网行业现在面临这样的问题，主要原因还是应用上的行标、团标太少了，特别是在低功耗上缺乏标准，可能造成了一些主管部门的困惑。他认为，物联网企业应该抱团，在低功耗应用领域尽快制定自己的行业标准，只有尽快多出台和多申报一些团体标准，才能在行业里立足。他希望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国家相关部委能够出台一些符合物联网产业发展的政策，扶持和推动整个产业的发展。
    辛东金表示，近年来随着云计算技术、无线电技术的发展，通信技术IP化的趋势比较明显，另外，通信技术软件化有利于向着各种需求而发展，因此针对物联网的监管，应该遵循公平开放和市场化的原则，支持创新和更多的创新应用。

自主技术要经受竞争的检验

    市场上现在有多种无线传输协议，但凡讨论物联网技术标准的竞争，就不能不提到NB-IoT。
    据了解，2014年，华为斥资2500万美元收购了英国蜂窝物联网芯片和解决方案提供商Neul，再结合华为自身的技术，形成了目前NB-IoT标准的雏形。2016年6月，华为力推的NB-IoT标准受到三大运营商的一致采纳，随后华为在各大物联网展会上频频宣传NB-IoT。而在有关NB-IoT的推广中，自主技术成为其重要的标签，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面对自主技术，我们又该采取怎样的态度呢？
    对于中国经济导报记者的疑问，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反垄断专业委员会秘书长黄伟表示，从宏观的角度来说，自主技术从立法的层面看，是鼓励每个企业都要创新，都要有自己的技术。但他话锋一转道：“自主技术应该接受市场的检验，经受市场的竞争，不能靠某部法律的规定就成为市场的唯一标准。”
    在2017年10月印发的《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实施细则（暂行）》中，其例外规定部分指出，为维护国家经济安全、文化安全、涉及国防建设，为实现扶贫开发、救灾救助等社会保障目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竞争。黄伟强调，这些具有例外性的政策措施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对实现政策目的不可或缺，没有其他替代性条件；二是不会严重排除和限制市场竞争；三是要明确实施期限。“只有满足这三大条件，那些经济安全、产业安全、符合社会公共利益的合理正当理由才能够落地，否则就不能落地。”他说。
    对于自主技术这一问题，辛东金从技术的角度提出了个人意见。他认为，传统的电信行业是比较垄断的，整个产业链也比较成熟，中小企业或者更小的企业，很难在产业链上有大的起色，云计算等技术的发展，为很多创新性企业提供了机会。“自主技术不是要保护落后的或者不符合未来发展趋势的技术，从以后技术发展的角度来说，百家争鸣更有助于那些有利于产业发展的技术涌现出来。”他说。
    事实上，LoRa并不奢望取代或战胜NB-IoT，只是希望能在物联网市场占有一席之地。据致力于在中国推广LoRa技术的Semtech的代表透露，在与无线电管理局的沟通中获悉，对于企业所反映的问题，将会尽快出台一个文件加以澄清。
    但愿物联网企业的担心最后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