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池

    按照国家发展改革委党组部署和人事司要求，近期笔者在吉林省延边州汪清县挂职期间，聚焦农业产业化问题，编制了130个问题的调查提纲，通过实地调研，并与汪清县7位大、中、小养牛户进行一对一访谈，提出“黄牛怎么养”“黄牛怎么卖”“黄牛产业基础环境怎么改善”三个问题，逐一分析了汪清黄牛产业发展遇到的主要瓶颈，并以此为参照分析了贯彻落实乡村振兴战略，推动农业产业化高质量发展需要注意的政策着力点。

一问：黄牛怎么养？

    从3家典型养牛户的经营情况分析，以及调研访谈中，可以看出汪清养牛户在养殖繁育过程中的一些突出瓶颈问题。
    一是养牛模式落后，导致黄牛喂养周期长，牛肉产量少。从调研看，各家养牛户采用的饲料配方、操作规程都主要源于自身经验和网络资料，甚至来自快手、抖音的养牛视频，缺乏统一标准。从养牛户反映看，国家出台的有关规范和养牛培训中专家提供的技术建议往往不适应汪清的气候和牛种情况，实用性不强。由于周期长、单产少，汪清的牛肉产能整体不足，无法抓住牛肉需求缺口扩大带来的机会。
    二是资金渠道狭窄，导致规模扩张难，育肥成本和风险无法承担。从调研可以看出，汪清县的养牛户，主要使用自有资金运营，没有大额固定资产的农户无法获得农业贷款。这使得农户扩张养殖规模存在困难，普通中小养牛户仅凭自有资金，无法承担育肥的成本和风险，只能将这块利润让给大的养殖户或育肥屠宰企业。
    三是信任机制缺乏，导致农企间和农户间的实质性合作关系难以建立。大户对与龙头企业合作持支持态度，中户则比较观望，大量小户则普遍持反对态度。反对的理由主要是“牛要自己养才放心”，要求企业必须有完善的养殖过程信息披露机制。
    四是环保压力加大，林区禁牧和牛舍整治抬升养牛成本。这意味着养牛户必须延长舍饲时间，增加饲料成本。由于舍饲劳动量较大，还会影响养牛户的粮食种植。
    那么对于汪清而言，黄牛该怎么养？
    短期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好封山禁牧带来的冲击。建议一是争取畜牧业规模养殖、返乡创业贷款等资金支持，在村屯附近建设标准化养牛小区，承载无法上山放牧的黄牛转为舍饲。二是加大粮改饲推进力度，逐步解决黄牛下山造成的饲草缺口。三是推动部分有积极性的养牛户与企业入股合作。
    中长期应建立现代化养牛模式，将“小打小闹”变为“高举高打”。建议一是依托公共实训基地开展新型职业养牛户实习实训，通过深入普及科学饲养规范和育肥技术，打造汪清黄牛产业升级的“生力军”。二是制订农企间、农户间肉牛交易标准化合同，并提供免费鉴证服务，打通资源汇聚的信任“屏障”，加快养殖规模化、精细化。三是大力引进蚂蚁金服模式，为农户提供互联网小额贷款，为其扩大规模、自行育肥夯实基础。四是普及养牛保险，并推动保单融资，减少养牛育肥风险，拓宽养牛户资金渠道。

二问：黄牛怎么卖？    

    畅销并不代表一定能获得高利润。在调研中，农户反映近几年汪清牛肉价格基本稳定在66元/公斤左右，上升并不明显。通过调研也发现，牛肉价格不涨，“蛋糕”无法做大，主要是由于黄牛销售面临以下瓶颈和问题。
    一是进口牛肉冲击大。我国每年牛肉需求与本国牛肉供给之间，存在近100万吨的缺口，但是这一缺口的解决并非通过牛肉涨价实现，而是通过进口和走私牛肉来弥补。
    二是牛肉目前的市场定位“高不成”“低不就”。对于汪清而言，尽管有延边黄牛这一地区良种，但实际上延边黄牛肉的品牌知名度和影响力并不明显，养牛户在生产过程中也普遍饲养杂交牛，纯种延边黄牛数量稀少。消费者对延边黄牛肉和其他牛肉基本上“一视同仁”，没有形成品牌溢价。
    三是牛肉产业链存在“中间商赚差价”。从调研看，目前黄牛繁育和育肥之间存在一个“贩运”过程。即牛贩子利用供求信息的不对称，从分散的养牛户手中收购架子牛或半架子牛，然后送到育肥户或企业集中育肥。据当地干部和养牛户反应，牛贩子在转手架子牛过程中，大概能赚1000元差价。
    针对牛肉销售面临的瓶颈问题，已有相关企业在探索经营模式和市场定位创新。一是开发高端餐饮。如兴邦牧业的负责人在长春等地与相关企业合伙开办了多家潮汕火锅店，现宰活牛分部位销售，日流水能达到2万余元，一公斤牛肉平均售价能达到84元左右。二是牛肉深加工。如基于绿色有机牛肉加工专门的幼儿食品、健身食品等，提高牛肉附加值。三是搭建网络交易平台。如蚂蚁金服的农业金融产业链模式下，养牛户可以通过网络平台直接获得龙头育肥屠宰企业的订单，有效避免了“中间商赚差价”。这些模式有些已开始在汪清探索，有些还未引入汪清，建议因地制宜引进这些现代化经营模式，有效挖掘黄牛销售的利润潜力。
    此外，针对汪清延边黄牛品牌影响力和美誉度不足的现状，补充提出以下建议。一是大力加强延边黄牛品牌媒体宣传。二是建立清晰的延边黄牛育种和饲养标准，将延边黄牛与杂种牛真正区分开来。三是适时建设延边黄牛鉴定检测中心和交易市场。在延边黄牛品牌形成一定影响力和美誉度后，适时争取国家资金支持，建设专门的延边黄牛鉴定中心和交易市场，使汪清成为全国延边黄牛的生产交易中心。

三问：黄牛产业的基础条件怎么改善？    

     改善黄牛产业的基础条件，相对于完善黄牛的养殖方式和销售模式更加困难。结合汪清县黄牛产业的基础条件瓶颈以及其他地方和企业的探索经验，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通过制度创新加强农户与科研机构利益联结。可参考贵州等地“两制双返”模式，政府引导科研院所人员组建技术服务公司，养牛户组成合作社。科研人员利用科技成果，为养牛合作社提供育种、饲养辅导等科技服务，合作社取得经营收益后，分配给养牛户和技术服务公司，科研人员持有公司股份期权，通过分红取得收入，政府保证科研人员和养牛户的分配比例。“两制”就是合作社制和技术服务公司股份制，“双返”指技术服务公司利润70%分给科研人员，合作社可分配盈余70%返给养牛户。
    二是加快推进畜牧业用地置换调剂。汇总统计全县闲置建设用地情况，将闲置超过三年的建设用地腾退为基本农田或一般农田，置换出建设用地指标。再通过合理规划选址，将适宜建设标准化规模化牛舍的农田转化为建设用地。
    三是加大黄牛养殖企业招商引资力度。以澎派集团黄牛养殖区为基础，进一步改造升级延边黄牛养殖加工产业园区，加大对全国黄牛育肥、屠宰、加工企业的引进力度，激发黄牛产业链各环节的良性竞争，增强黄牛养殖企业的创新活力与动力。
    四是根据财力实际适当实施能繁母牛补贴。结合汪清县财政实际情况，可考虑对饲养30头以上的养牛户，每头能繁母牛补贴500~1000元，提高养牛户的头均利润，增强养牛户保种育种、扩大规模的积极性。

启示：农业产业化政策如何发力？    

    汪清的黄牛养殖产业，只是我国磅礴的农业产业化进程中的一个小小案例。但这一案例有较强的代表性，尤其是反映了在农业产业化进程中，供给侧、需求侧和基础条件方面可能遇到的各种瓶颈问题。深入研究汪清发展黄牛产业的拼搏与困惑，也为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农业产业化高质量发展的政策着力点提供了启示。
    第一，农业产业化要统筹协调好“三个主体”。在汪清的“黄牛三问”中，“黄牛怎么养”围绕的主体是农户；“黄牛怎么卖”围绕的主体是企业；“黄牛产业基础条件怎么改善”围绕的主体是政府。这三个主体也分别主导了农业产业化的供给侧、需求侧和基础条件。推动农业产业化高质量发展，必须统筹协调好农户、企业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平衡三个主体的利益和诉求，促进三者良性互动、分工合作，形成协同效应。
    第二，农业产业化要注意解决好“三种资源”。一是土地。汪清黄牛养殖最直接的瓶颈就是土地。土地本身是农业最根本的生产资料，土地资源的总量和配置效率客观上是农业生产效率最基本的决定因素。二是渠道。挖掘汪清黄牛销售的利润空间，本质上是掌握、创建和疏通黄牛市场渠道资源。渠道是连接高质量农产品和高质量客户的关键因素。实现农产品高端定位和渗透细分市场都依赖于渠道的作用。三是资金。汪清黄牛产业在科研、基础设施、政策补贴等基础条件方面的落后，归根结底是资金投入的落后。资金是改进农业产业化各项基础条件的直接动力，是打好农业产业化“战役”的“辎重粮草”。    第三，农业产业化施策要精准抓好“三个着力点”。一是打通现代农业生产方式的“任督二脉”。解决汪清“黄牛怎么养”的问题，建立现代化饲养方式是总的主线。农业产业化进程中，要逐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就必须牢牢抓住建立和完善现代农业生产方式这条主线，系统性地提升农产品供给效率。二是点准目标市场的“穴位”。解决汪清“黄牛怎么卖”的问题，打开目标市场是最终归宿。农业产业化进程中，千篇一律、人云亦云的重复建设是没有前途的。必须找准市场定位，打通市场渠道，形成特色，才能在市场上“千里觅知音”，更好更快地实现农产品价值。三是苦练科技水平的“内功”。解决汪清“黄牛产业基础条件怎么改善”的问题，科学技术的积累是根本基础。农业产业化本质上是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去改进落后的农业生产方式。农业科学技术的水平决定了改造的力度和深度，也在源头上决定了后续环节的效率和效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推进农业产业化必须坚持不懈加大投入，夯实科研基础，强化科技队伍，让先进的科学技术成为实现农业产业化高质量发展的“开路先锋”。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就业司，现挂职吉林省延边州汪清县发展改革局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