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 张守营
    当今世界，人工智能的浪潮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重塑人类文明的图景。在技术奇迹不断涌现的同时，全球治理的跛足而行正成为悬于人类未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前不久在上海举行的2025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国务院总理李强提出，中国政府倡议成立世界人工智能合作组织。大会上，“人工智能教父”杰弗里·辛顿向世界发出“超级智能如幼虎”的警示，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昭示着人类已站在文明跃迁的十字路口。
    值此决定未来的规则博弈时刻，中国正以全新的治理哲学与行动体系，为全球AI治理注入东方智慧。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中国政法大学数据法学研究院教授、联合国高层人工智能顾问机构中方专家张凌寒表示，中国方案的深层密码，在于技术赋能、风险防控、伦理引导的三位一体治理哲学。中国正构建以国家主导、社会福祉为目标、伦理深度嵌入技术架构的治理范式。当全球陷入“高质量发展”与“高水平安全”的二元困境，中国方案证明：技术向善不是道德口号，而是可量化、可执行、可问责的制度设计；全球治理不是零和博弈，而是通过开放共享实现的文明跃升。
规则重塑：从实践优势到国际话语权
    当欧盟的《AI法案》与美国的“赢得AI竞赛”计划主导国际讨论时，中国正悄然将国内治理经验转化为国际规则提案。2025年7月，中国发布《全球AI治理行动计划》，提出在联合国框架下建立全球协调机制，强调多边主义、包容性和平等参与。
    与前不久美国发布的“零和”竞争性计划形成鲜明对比，中国方案主张开源合作、技术共享和联合研究，特别关注通过AI教育、基础设施和人才培育弥合数字鸿沟。
    中国在算法治理方面的实践正在成为国际规则制定的资本。截至2025年6月，中国已完成1.2万项算法备案，建成全球最大算法治理数据库。
    在深度伪造治理领域，上海《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首创的“生成内容溯源”制度要求AI生成内容必须添加不可去除的标识，用户扫码即可查看生成过程。这一创新比欧盟的简单禁止更具操作性，为全球平衡创新与安全提供了新思路。
    中国技术标准出海迈出实质性步伐。7月26日，在2025世界人工智能大会期间，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联合80余家产学研单位发布《智能体协议共建共享联合倡议》。
    该倡议提出通过标准化引领技术创新，以开放许可及开源模式发布智能体协议产品，促进产学研用各方共同推动智能体互联框架标准持续迭代。这种“开放共享、开源共建”模式，正成为中国标准国际化的独特路径。
    点评：中国在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博弈中从“实践优势”向“规则话语权”的迭代，并非简单的政策宣示，而是一套逻辑缜密、层层递进的行动组合。
    其一，在战略定位上，中国清晰地将自身定位为全球协调合作机制下的“规则塑造者”，而非简单的“参与者”或“挑战者”。中国提出的方案将中国的技术实践与发展中国家的普遍诉求相结合，强调多边主义、平等参与及发展导向，通过倡导开源合作与弥合数字鸿沟，将规则竞争从地缘政治的零和博弈引向了发展议题的合作共赢，以推动构建包容、公平的多边全球数字治理体系。
    其二，在实现路径上，中国正将其国内的治理探索转化为可供国际社会参考的实践依据。全球规模最大的算法备案数据库，不仅是国内监管的成果，更是未来输出算法治理标准与技术方案的数据基础。上海在深度伪造治理中采用的“生成内容溯源”制度，提供了一种兼顾创新与安全的技术落地解决方案。中国的治理智慧在如何在创新与安全之间取得平衡这个议题上，为全球提供了一种可借鉴的制度范本。
    其三，在模式创新上，“开放共享、开源共建”的标准化路径，是中国参与国际规则竞争的深刻创见。跨国技术社区的准则、平台治理政策以及国际技术标准，构成了一种由数字生态自主演进的法律秩序。通过打造跨国开源社区和安全、可靠开源平台，推动开源合规体系建设，明确和落实开源社区技术安全准则，促进技术文档、接口文档等开发资源开放共享，形成以技术生态为基础、以产业协同为动力的规则生成新范式。
立法创新：从国内治理到全球协同
    中国AI立法正从单纯的国内监管向“内外贯通”转型，预设域外效力与全球协作成为新趋势。《生成式AI管理办法》等法规开始融入跨境监管协作机制，为中国企业出海提供法律支撑。
    在数据主权主张方面，中国方案既强调安全边界，又探索建设性解决方案。TCL实业的全球化实践提供了范例：通过亚马逊云科技在全球245个国家和地区的覆盖，在满足各地合规要求的同时实现全球业务统一部署，构建了全方位隐私及合规保护体系。
    中国特色的“治理工具箱”开始模块化输出。杭州城市大脑的交通治理方案成为国际关注焦点——该系统整合128个路口实时数据，通过强化学习优化信号配时，将早高峰通行效率提升40%，年减少碳排放18万吨。
    更值得关注的是其治理逻辑转变：从“交通管理者视角”转向“出行者体验导向”，通过分析300万市民出行特征动态调整公交系统，使公交分担率从20%跃升至36.7%。这种“以人为本”的算法设计理念已引起发展中国家关注。
    在扶贫领域，中国的算法应用更具突破性。江西省防止返贫监测系统整合13部门44项数据，累计识别风险农户15.2万人，风险消除率达72.7%。青水镇通过算法分析农户数据生成个性化帮扶方案，使识别精准率提升260倍。这些“数据跑路代替干部跑腿”的治理模式，为全球减贫提供新思路。
    点评：中国人工智能治理模式是将国内行之有效的社会治理经验，进行模块化、标准化的提炼，形成兼具合法性与有效性的“治理产品”向全球输出。
    首先，在立法思路上，“内外贯通”的提出，标志着中国人工智能法治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它不再是单纯应对国内问题的被动反应，而是从立法之初便融入了对全球协作与域外影响的考量，旨在增强制度的兼容性与国际对话能力，将国内法律制度的设计，视为参与全球治理、服务国家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要一环。
    其次，在治理实践上，以杭州“城市大脑”为代表的案例，其参考价值不仅在于技术本身，更在于其内含的治理逻辑即“以人为本”的治理哲学。治理视角从“管理者”向“使用者体验”的转变，不仅是技术优化，更是治理逻辑的根本变革。这种将社会福祉、民生体验深度嵌入算法设计的理念，对于面临相似城市化挑战、但缺乏强大技术与资本投入的发展中国家而言，具有一定示范效应和借鉴意义。
    再者，在应用场景上，防止返贫监测系统的突破，展现了人工智能技术在促进社会公平方面的巨大潜力。这类实践将技术工具、治理流程与明确的社会发展目标相结合，证明人工智能不仅可以创造商业价值，更能够成为赋能全球经济社会发展、助力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应对全球挑战的强大工具。“数据跑路代替干部跑腿”，生动诠释了技术如何赋能国家治理现代化，为全球减贫事业贡献了蕴含中国智慧的数字方案。
全球共赢：从技术共享到产业协同
    中国倡导的“AI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理念正走向实践。7月27日，上海市徐汇区举办的“共赢金砖”论坛上，“金砖国家人工智能产业合作网络”正式启动，覆盖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等9个金砖成员和伙伴国，以及刚果、智利等发展中国家。
    该网络将促进政策对话、知识共享与务实合作，推动新兴市场国家在AI领域的共同发展。同时启动的“人工智能产业发展联盟国际网络”连接英国工程技术学会、韩国汉城大学等9家国际机构，促进全球AI产业互联互通。
    开源生态成为全球协作的重要载体。中国产业界正通过开源社区植入“负责任开源”理念。蚂蚁集团、华为等企业积极参与开源治理规则制定，推动在模型开源协议中嵌入伦理和安全要求。
    在技术合作方面，中国发起的AI普惠计划迈出实质性步伐。2025年6月启动的“计算加速器计划”针对14个非洲国家，提供云计算资源、技术指导和市场接入支持。该计划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意大利政府和欧盟共同支持，帮助非洲初创企业突破算力瓶颈。
    数据显示，未来三年，非洲对计算基础设施的需求预计将超过7百万GPU小时，相当于1.525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入。该计划通过6个月的密集支持，帮助非洲创新者将AI解决方案推向市场。
    面对欧盟《AI法案》等高合规门槛，中国政府开始构建系统性“涉外法治服务包”。中国信通院与腾讯联合研发的“国际业务拓展智能体”正式发布，帮助企业洞察全球政策与市场，实现高效合规的全球化服务。
    金砖AI中心发布的首份《人工智能企业全球化发展指南框架》，联合15家跨国企业，为中国AI企业出海提供精细化合规指南、国际规则解读和争端解决支持，系统性降低合规成本。
    点评：中国推动全球AI合作的战略路径以“全球公共产品”为理念引领，以多边平台和开源生态为组织载体，以资源共享和能力建设为实践抓手，促进全球人工智能产业的协同发展。
    第一，在合作理念上，将“AI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的倡议付诸实践，旨在将讨论焦点部分地从地缘竞争转向全球共同利益。通过“金砖国家人工智能产业合作网络”等合作机制，尝试以“增量共享”替代“存量博弈”，助力全球南方真正接触和应用人工智能，推动人工智能包容普惠发展。
    第二，在实现载体上，开源生态被赋予了核心战略地位。中国企业推动“负责任开源”，其深意不仅在于技术共享，更在于在开源协议这一“技术世界的底层法律”中，嵌入中国的伦理观与安全观。试图在全球开发者社区这一去中心化的场域中，构建起符合中国治理理念的“软法”秩序，从而为全球人工智能技术的底层架构和发展方向提供中国自古以来“以人为本”的治理哲学。
    第三，在行动落地上，针对非洲的“计算加速器计划”和为企业出海打造的“涉外法治服务包”，体现了中国方案的务实性与系统性。前者通过提供关键技术资源，协助解决发展中国家的现实瓶颈，是以“技术赋能”欢迎“发展伙伴”；后者则通过构建合规支持体系，系统性地降低中国企业融入全球市场的制度成本与法律风险。这表明中国的全球化战略是技术输出与规则服务“双轮驱动”，既要“走出去”，更要“走得稳、走得好”。
中国路径：融合赋能的治理哲学
    中国全球AI治理的行动路径日益清晰：技术赋能、风险防控、伦理引导三位一体。这一路径既不同于欧盟的风险规避型监管，也有别于美国的市场驱动模式，形成了独特的“中国范式”。
    在技术突围方面，中国方案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新思路。成都人形机器人创新中心的Raydiculous-1系统采用“小模型协同”策略，算力需求仅为传统方案的1/5，却能在机器人足球赛中击败德国队。这种“不堆算力堆智慧”的技术路线，打破了“数据规模决定一切”的迷信。
    中国算法治理最深刻的创新在于构建了“技术向善”的制度保障体系。《新一代人工智能伦理规范》将“增进人类福祉”置于首位，并将抽象伦理转化为算法参数。某电商平台据此重构推荐算法后，低收入群体购物成本降低12%。
    针对引发争议的“骑手算法”，中国监管部门没有简单限制配送时长，而是要求平台公开“超时风险因子”计算逻辑，允许骑手基于实时路况提出调整申请。优化后骑手申诉成功率从15%跃升至68%，同时配送准时率保持92%。这种“刚性底线+柔性调整”策略，避免了“一刀切”对创新的抑制。
    点评：中国人工智能治理路径的内在哲学可概括为一种融合技术赋能、风险防控与伦理引导的治理框架。
    首先，在技术路线上，“不堆算力堆智慧”的技术策略，本质上是一种务实的、适应性的创新观。它打破了对“算力-数据”规模的唯一依赖，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条不必完全依赖昂贵基础设施的、更为经济高效的AI发展路径。
    其次，在治理逻辑上，“刚性底线+柔性调整”的监管策略，是中国治理智慧的集中体现。以“骑手算法”治理为例，中国监管部门没有采取“一刀切”的强制手段，而是通过要求平台公开算法逻辑、赋予劳动者调整申请权的方式，将监管从“对结果的控制”转向了“对过程的干预”和“对权力的制衡”。这种“过程导向”的适应性治理模式，在维护劳动者基本权益的同时，也为平台迭代创新保留了必要空间。
    此外，在制度体系上，中国将“技术向善”从伦理倡导，转化为可度量、可执行、可问责的落地方案。将“增进人类福祉”的伦理原则，转化为具体的算法参数和产品功能，通过伦理的“硬法化”与“技术化”，把社会公共价值嵌入技术底层的核心架构之中。